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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养浩的奇石:云庄十友中的遗失宝藏

10-04

作者:侯林

“丞相祠堂翠欲流,云庄十友散荒丘。”

元英宗至治元年(1321年),52岁的张养浩在进入朝廷最高决策层(官至礼部尚书、参议中书省事)后,急流勇退,以父老辞官,归隐济南,修建云庄别墅。云庄,不惟有泉池、佳木、亭堂之观,更有堪称绝世珍品的奇石点缀其中。由于年深日久,这些奇石或存、或毁、或不知所踪。今天,笔者撰写此文旨在探讨三个问题:作为国宝、作为济南文化符号的张养浩云庄奇石到底有哪些?其名称为何?如今其去向又若何?

张养浩奇石之“家当”

张养浩云庄奇石,素有“十友”与“四灵石”之说。如清人王培荀谓:“张白云先生养浩,园中有奇石十,呼为‘十友’,最著者龙、凤、龟、麟。”(《乡园忆旧录》卷四)“龙、凤、龟、麟”,即四灵石,这种说法可信吗?

为搞清张养浩所藏名石之名称、数目,济南文史专家张昆河、魏敬群等,于相关文献传说爬梳考辨,悉心研治,做了许多基础性的研究。张昆河先生依据原著得张氏所藏太湖石为三,分别为挂月峰、抱云峰、玉云峰;这样再加上四灵石之龙、凤、龟、麟(张先生以“待凤石”“凤翥石”为一石),得七之数;然后,再加今存于桓台王士禛纪念馆之苍云、振玉二石,与原在济南皇亭之璘云石,适足太湖石“十座”之数(见张昆河《张养浩的十座奇石》,《齐鲁文史》2000年第一期)。

然而,据笔者考证,张先生的结论仍存有如下舛错与疏漏:

其一:待凤石与凤翥石实为二石,而凤翥非云庄石(详见下《待凤石不是凤翥石》)。

其二:桓台二石,苍云石实为云庄之玉云峰;而振玉则恐非云庄故物(详见下《苍云石实为玉云峰》),璘云石亦然。

其三:疏漏:据张养浩及其友人著作,张氏小型拳石有四,张先生依据张养浩友人虞集诗得一:凝云石。其他疏漏为:秀碧石、天屏石(实为二石,一曰林梢遗照,一曰木末余霞)。

至此,我们所得张养浩云庄奇石之名称、数目为:

太湖石七:挂月峰、抱云峰、玉云峰、龙石、凤石、龟石、麟石。

小型拳石三(或四):凝云石、秀碧石、天屏石(林梢遗照、木末余霞)。

由此,我们亦可得出两点结论:

第一,“十友”说法可信而“十友”石并非全是太湖石。

张养浩奇石有“十友”的说法是真实可信的,尽管他本人无此说法,其著作中只有“石友”之说(张有《有石可友》诗)。然而,要注意的是,张养浩“十友”石并非全是太湖石,而是包含着其他小型名石。张先生探寻十座(太湖)奇石,实有先入为主之嫌。

第二,“四灵石”说法亦是可信且有依据的。

“四灵石”之说,屡屡见之以文献,验之以实存。如明人王象春:“郡中有四灵石,玲珑清古,极天工之巧。一在府学,一在布政司,一在孟宅,一在刘家亭。盖传自胜国者。”(《齐音·四灵石》)“传自胜国”,其实以明示“四灵石”乃是前朝张养浩云庄之石。又,康熙《济南府志·摭佚志》:“郡城有四灵石,在泮池上者曰蛟龙,在紫薇堂者曰凤翥,在开府署者曰龟石,在通乐园者曰麟石。”道光《历城县志·杂记》亦有是载。有名称,有不同历史时期所在的地点,四灵石的存在是无可置疑的。

待凤石不是凤翥石

将张养浩之“待凤石”与山东布政司之凤翥石混为一谈,是古今张养浩奇石研究的一大误区。

这一误解由来已久。

在王象春《齐音·四灵石》中,便出现了张养浩凤石在布政司的说法(“郡中有四灵石……一在布政司”),此后康熙《济南府志》亦同,只不过将“布政司”改为“紫薇堂”,皆为一处也。而王培荀更明确地指出:“张白云先生养浩……凤石在藩署。”(《乡园忆旧录卷四》)

因之,后人便毫不迟疑地将山东布政使衙门内之凤翥石认定为张养浩之云庄故物凤石即待凤石。张昆河先生亦然,他在文中称:“凤石可能即是张氏诗中的待凤石,又名凤翥石”。

这实在是一个不当有的误会,且延续数百年之久,尤为令人错愕。

我们且看张养浩对待凤石的描述:

张养浩有《待凤石并序》诗,其《序》云:“余近得奇石一,田兵部师孟同台掾杜孝先过而观之,遂名曰:待凤。以其一峰横出,若待物来栖者,因而名之。余嘉其词雅而意深,故为之赋。”由此可知,所谓待凤石者,乃奇石有两峰或多峰,而其一未曾上扬,而是“横出”,形成一落脚之处。这一奇特造型,为张养浩之好友兵部田师孟与台掾杜孝先所见,二人突发奇想,以“待凤”之石名之,张养浩闻之大喜过望,以为此命名“词雅而意深”。

再看昔日亲见布政司之凤翥石者对此石的描述:

迄今我之所见描述凤翥石最早的文字,是明初文渊阁大学士朱善(1315—1386年)写于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的《题山东布政司堂前凤翥石》一文,此文于明成化十三年(1477年)由山东布政使陈俨刻碑立石于布政司堂前(参见冯云鹓《济南金石志》),文中说:“山东布政堂前有巨石屹立,鳞甲嶙峋,羽毛森竦,俛首内向,张翼前拱,相传以为凤翥石。”又,清乾隆年间山东布政使江兰有《藩署新浚凤翥池记》,其中称:“公廨二门内,有石一品,翼然而立,以‘凤翥’名。”翼然者,如鸟展开翅膀也。

由上述文献所见,凤翥与待凤,虽都有一个“凤”字,盖相去远甚!一是因一峰横出,而造成(适合)落凤的一处所在,故文人雅士惠其名曰“待凤石”;一是像凤,像极了,其形状之惟妙惟肖到了令人惊诧的地步,不仅翼然而立如飞鸟展翅,而且身上的羽毛鳞甲亦耀人眼目,故曰:凤翥。

待凤与凤翥,单说两个名字起得,也到了韵味悠然、出神入化的地步,盖因张养浩奇石中有凤石之说,而二者均有一个“凤”字,便将其混而为一石,诚不加深思之误也。

显然,张养浩之待凤石根本就没有进过布政司大院。而凤翥石则另为一石,“十年动乱”中被毁,其来历待考。当然,我们应以“待凤”为线索,再次寻找张养浩的凤石——待凤石。清道咸间王培荀曾言及“凤石砌旅店之壁”,后又与凤翥相混而加以否定,不知此事有据否?而咸同间任山东运河道的宗稷辰则称此旅店在后宰门,而此凤石又不似布政司之凤石,不知即为待凤石否?(见民国《续修历城县志·杂缀三》)

今王士禛纪念馆苍云石实为云庄玉云峰

云庄当年有太湖石“玉云峰”。

在《翠阴亭记》一文中,张养浩这样写道:“余……临墅起亭曰‘翠阴’;以余退闲,无官守言责,故又名‘绰然’。”前引流为池,中植石一株,曰‘玉云峰’,环以荷芰,岸树倒影,池水益绿。当其雨之霁而日之夕也,云与山若相娱戏,往来出没锦翠间,愈变而愈奇。”

由这段文字可知,美丽的玉云峰在翠阴亭与云锦池之间,当雨后初晴或夕阳斜照时,奇石与天上流动的白云倒映在云锦池中,时有时无,且不停变幻出各种美姿,像是玉云峰与白云在做游戏,真的是美醉了。

然而,其后的数百年里,玉云峰不知所踪。

今桓台(旧名新城)王士禛纪念馆所藏太湖石,有苍云、振玉二石,其中名苍云者,据笔者所识,正张养浩云庄故物玉云峰是也。

此石原在明末兵部尚书、王士禛伯祖王象乾别墅东园之中,现移之王士禛纪念馆。据民国重修《新城县志》卷22《金石志》:“苍云石:在城东南王大司马上东园上。镌‘苍云’二字。石为历城张文忠公云庄故物,其一题云:‘何年仙府断云根,玉无痕,翠生春,磅礴空庭,太华入平分。百窍暗通元气漏,无一窍,不氤氲。想当丘壑閟天真,泣波臣,走山君,一笑移来,造物不吾嗔。目极烟霞心已了,谁复梦,上星辰。’元泰定元年暮春七日张养浩书。”

据传,此石或由王象乾或王士禛从济南运去。

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为云庄故物玉云峰无疑。其理由如次:

其一:有张养浩亲笔题款。且泰定元年,正张养浩隐居云庄第三个年头,此时张氏作《翠阴亭记》,正提及自己植石一株曰:玉云峰。

其二:张养浩玉云峰上所书为《江城子》词,张养浩作词不多,但绝对有,其好友兼门生许有壬便有多首“次希孟韵”“和希孟张中丞韵”的《沁园春》《忆秦娥》存世(《许有壬集》,中州古籍,1998),更重要的是,这首词酷似张养浩风格,其中“无一窍,不氤氲”,“目极烟霞心已了,谁复梦,上星辰”等,穷形尽相,淋漓尽致,那般的痛快与雄快,绝对的张养浩口吻。

其三:值得注意的是,张养浩这首《西江月》,可以说通篇与“苍云”无涉,而是集中笔力写“玉”写“云”,如“何年仙府断云根,玉无痕,翠生春”,描写无痕、温润、如同翠玉一般的美石,又如“百窍暗通元气漏,无一窍,不氤氲”“目极烟霞心已了”等,则由石上百窍联想到玉云峰的氤氲之气。这首《西江月》的命意与命名,显然应该是“玉云”而非“苍云”。

其四:查张养浩藏石并无苍云记录。而细观此石,通体翠白细腻洁净,亦与“苍”字毫不相干。笔者推测,所谓“苍云”者,乃后之收藏主人所另起之名,大约是为了与“振玉”相对应。而玉云与振玉则两相重复也。

至于太湖石“振玉”是否为云庄故物,尚不得而知。据民国重修《新城县志》,王象乾此石为“唐李白书‘振玉’石”,而张养浩及友人均未言及此石,然道光《济南府志》有“云庄十石,二在新城”语。(《济南府志·古迹考一》)

另据康熙《新城县志·丛谈》:王象乾东园承茂堂后共有“三太湖巨石甚奇”,其中一石想已失落。

麟游石:游来游去杳无踪

张养浩有麟游石,但它不在张养浩及其友人的作品与记载里,而是出现在三百多年之后清人的记载中。

何以称麟游石而不是麟石呢?且看下面分解。

据康熙《济南府志卷五十四《摭佚志》载:“郡城有四灵石……在通乐园者曰麟石。今三石岿然故处。独麟石仆于菜畦久于寒烟野草,寂寞七十二泉之间。旧志称:殷相国士儋曾以千金购之云。”此段文字,道光《济南府志》卷七十一《杂记》亦有载。

这就是说,当年麟游石在云庄;而到了明代中期,济南籍相国殷士儋修建其别墅通乐园时,不惜千金购买了云庄四灵石之一的麟游石。

这一记载是可信的。因为它有后来的事实为证。清初,济南诗人王苹购买了当年殷士儋的这处宅院,并将这处被济南人称之为“殷家亭子”的园林改名为二十四泉草堂,而此时麟游石尚在园中。何以见得?盖王苹与济南府淄川县著名诗人唐梦赉相友善,唐梦赉写有《题王秋史二十四泉草堂图》诗,其中写道:

白雪楼倾北渚荒,问山亭子烟苍茫。

何人二十四泉上,毵毵高柳读书堂。

泉上此人号秋史,瞿然把卷为余起。

……

圃前活活清溪走,圃内石麟无恙否?

“圃内石麟”者,正早年张养浩、殷士儋,今归王苹之麟游石是也。而王苹去世的半个世纪之后,这麟游石又自二十四泉草堂流落到了趵突泉上。

何以为证,笔者最近发现清乾隆五十六年任山东提督学院的翁方纲所作《题趵突泉上石》,这段记载与上文环环相扣,形成一个“证据链”的总体结构。文中称:“此王秋史二十四泉草堂石,旧在殷文庄通乐园。相传是元赠行省平章张云章四友石之一也。石高九尺六寸,在趵突泉之南,盖望水在西也。俗名龟石。然予考《二十四泉草堂图》卷内,王方若诗注云:麟游石也。此是方一峰所画第二图,盖康熙四十年辛巳所作,藏坳堂观察所。今毁于火矣。赖予此记传之。”

翁方纲是著名的金石考古学家,他的话你不能不信。这段文字里隐藏着一段济南重要的历史掌故:清康熙间,济南王苹深爱他的二十四泉草堂,常恐传之不久,为永久留下草堂之优雅风姿,王苹遂邀请国内著名画家为草堂作图。之后,又专程赴京,邀著名诗人为草堂图题诗。这样的草堂图共有三幅,以年代顺序排列,其中的第二幅为大兴画家方伸(号一峰)所作。上有康熙四十二年状元、诗人王式丹(字方若)题诗,其诗有注,注明王苹二十四泉草堂之石为麟游石。由此我们得知,麟石之名实为麟游石。近百年后,此图为江苏布政使、济南方昂(号坳堂)所得,作为方昂的好友,翁方纲有幸见到这幅作品,并记住了王方若的这一注文。可惜的是,这幅作品不久即毁于火,因而,翁方纲便成为这幅作品以及麟游石记载的最后的见证人。

至于麟游石的来历,翁方纲指出,先是张养浩四友石之一,后为殷士儋所得,成为其通乐园中的宝物,后王秋史购置下殷家亭子,此石遂为王秋史所有。乾隆末年,翁方纲见到此石时,此石已被移至趵突泉之南。最为难得的是,作为一个行家里手,翁方纲记下了麟游石的尺寸:石高九尺六寸,另外他还记下了这块奇石当时曾被误传为龟石的事情。

麟游石自乾隆末年——那是它最后在趵突泉亮相——之后便杳无踪影。

从图到石,济南痛失珍宝。

但靠了翁方纲所记下的名称、形状特别是尺寸,后人仍然可以执著不倦地寻找它。

翁氏所记至今,又二百余年矣,令人思之,不胜沧桑之感。

另,查王式丹(方若)《楼邨诗集》,有《题家秋史二十四泉草堂图》诗,而诗中未见此注文,此亦足见翁方纲记忆之可贵。

今趵突泉上龟石应为张养浩之龙石

趵突泉上现被介绍为龟石者,不少文史专家如张昆河、魏敬群先生认为其实是张养浩之龙石。魏敬群先生从石的形状到其象征意义,论证尤为得当,他指出:“这块太湖石的形状,怎么也无法和龟的形象联系起来,却越看越像云中蟠龙。”“再从象征意义说,它是上世纪70年代从府学文庙移来,古时的学校是秀才们读书学习、准备通过科举考试一步登天的地方,学子的梦想就是成为人中之龙,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所以,文庙不会将一块龟石置于院内,而只会选择龙石。”

笔者赞同魏敬群先生的观点,并依据新的发现,做一些新的论证与补充。

其一:按之济南文献,府学文庙之太湖石,均记载为龙石,从无龟石之说。

府学文庙之太湖石,是明代万历初年济南知府平康裕所立(康熙《济南府志》卷二十五《平康裕传》;“北直隶河间人,万历间知济南府,有风裁……立太湖石于府庠泮池上”),至上世纪70年代移入趵突泉公园,其立于府学文庙长达450余年。其明确作为龙石的记载见于明万历四十四年王象春所作《齐音·四灵石》:“郡中有四灵石,玲珑清古,极天工之巧。一在府学。”其后,清康熙《济南府志·摭佚志》又明确指出:“郡城有四灵石,在泮池上者曰蛟龙。”清道光《济南府志·杂记》亦有是载。而道咸间济南文史家王培荀在其《乡园忆旧录》中亦称:“张白云先生养浩……其龙石在府文庙泮池前。”(《乡园忆旧录卷四》)

不知为何一个明明白白的龙石,一到趵突泉公园就摇身一变成了龟石。

其二:今趵突泉之所谓龟石,与府学文庙龙石,高度大体相符。

王培荀在《乡园忆旧录》中称:“龙石在府文庙泮池前,高几二丈,瘦削夭矫,势欲拏云。”

几,接近,但不到二丈:再说,那是清代的尺寸,比现代要小,这就更不足二丈了;况且,王培荀系肉眼所见,文人描述往往多少会有所夸张,今趵突泉太湖石高度近四米,较之清代的“一丈”会高了许多,所以说,这二者的高度是大体相符的。

其三:形象亦相符合。

关于趵突泉太湖石的形象(形状),王培荀称:“瘦削夭矫,势欲拏云”;魏敬群先生称:“越看越像云中蟠龙”,其所见略同。今笔者又发现一可靠文献,张养浩《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有【中吕】《十二月兼尧民歌·秋池散虑》,其中有云:“太湖石神剜鬼劖,掩映着这松衫。恰便似蛟龙飞绕玉巉岩,骇的些野鹿山猿半痴憨。”这不仅可证张养浩确有龙石,而且有龙石造型的“写真”:恰便似蛟龙飞绕玉巉岩。蛟龙盘绕,此确为趵突泉龙石之最生动最形象之写照。

张养浩深知这等龙石之难得,故称为“神剜鬼劖”的太湖石,如今将之毫无依据地说成龟石,该是咱们济南多大的损失。

至于龟石,历代济南府、县志亦多有记载,据康熙《历城县志》,盖自清初,此石已进入山东巡抚部院今珍珠泉大院。不幸的是,数百年后毁于抗日战争炮火之中。(侯林)

来源: 济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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